格拉斯哥建筑学院

我还记得那是 2014 年的一天,我得知建筑师查尔斯· 雷尼· 麦金托什(Charles Rennie Machintosh)设计的格拉斯哥艺术学院(Glasgow School of Art)发生了火灾,这栋壮观的地标建筑被公认为是他的代表作。火灾起因是一台发烫的投影仪引爆了某个学生的泡沫喷雾罐中的气体。

虽然从未去过那里,但自从在大学见识了这位著名苏格兰设计师的作品后,我就深深为之倾倒(这也正是我一直致力于研究建筑史,并最终投身建筑新闻业的原因之一),火灾的消息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中,如同失去家人一般痛心。

查尔斯· 雷尼· 麦金托什

(1868年6月7日-1928年12月10日)

苏格兰籍建筑师。他的作品属于工艺美术运动风格,也是英国新艺术运动的主要倡导者。对于欧洲设计有着重要的影响。麦金托什的生涯绝大多数都在格拉斯哥渡过,在建筑执业期间,麦金托什创立自己的风格:对比强烈的直角以及取材自花卉,带有细致曲线的装饰图案,如传统苏格兰建筑上的麦金托什玫瑰装饰。

6 月中旬,在获悉这所学校不知何故又一次突发火灾时,“昨日重现”之感袭上心头,令我颇为不快。消防洒水装置并未安装到位,使得这栋建筑——《卫报》将其比作“一具被烧焦的尸体”——在重建过程中显得脆弱不堪。多年的修复工作已然失败,如今激烈争论的焦点是,这栋原定于明年重新开放的大楼是否应该重建。

火灾之前的格拉斯哥艺术学院

此次火灾对建筑界造成的损失,无论怎样夸大都不为过。这栋三层楼高的石砌建筑,是麦金托什在年近 30 岁时开始建造的,它的落成见证了麦金托什的创意和勇气。厚重的外观(虽然利用大面积的开窗进行了分割)与精细、优雅的室内设计形成鲜明的对比,并从根本上将苏格兰城堡、工艺美术民宅、日本道场和新艺术派起居室等元素进行融合。高大的夹层楼面图书馆是这所学校最著名的建筑,它就像一片高大耸立的树林,复杂的黑色木镶板和轻盈的彩色装饰钢灯营造出一种逃离喧嚣都市,迷人优雅的氛围。

去年我有幸参观了艺术学院之外的几栋由麦金托什设计的建筑,这次旅行令我受益匪浅,难掩激动之情。这条旅行路线让我有机会得以探索新的建筑,对这位设计师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而且还在他经常被人们忽视的家乡发现了一些秘密。我发现,他家乡中的那种异乎寻常的大胆、有时甚至是无礼的创新精神与麦金托什的理念如出一辙。

亨特里安美术馆的排屋。

首先我想介绍一点背景知识。麦金托什(1868-1928 ;今年是他诞辰 150 周年,整整一年格拉斯哥都在举行参观和其他活动以示庆祝)是一个极富创造力,并站在建筑界当权派对立面的叛逆者。他比所处的那个时代领先了几年,甚至几十年,他有信心将建筑与手工艺融为一体,将自然形态、抽象几何图形、土壤纹理、明亮的色彩和各种历史风格交织成一种前所未有的结构。

例如,格拉斯哥学派颠覆了英国朴素的男爵风格、新古典风格和维多利亚风格。虽然一开始似乎相当低调,但与众不同的空间层次感和对古怪细节的组合使它逐渐变得极具魅力。

前往参观麦金托什的其他作品实属临时起意。我是在最后一刻才决定在我女朋友和她的朋友们提前计划好的旅行中加入这一天的行程。一大早,飞机在格拉斯哥降落后,我咬紧了牙关,打消了睡意,才有机会亲眼目睹长期以来心心念念的地方,在此之前它们都只是盘旋在我脑海里的模糊画面,我感觉自己充满了活力。

位于苏格兰海伦斯堡的希尔住宅。

适应了靠左行驶的艰巨任务(还是手动挡汽车),我驱车穿梭于泥泞凌乱、雨水迷离的街道,领略着这座城市里朴素华丽的历史建筑与无与伦比的现代建筑的融合:远处是一座人字形的白色钢桥吗?我刚才是不是在购物中心旁看到了一座隐藏的装饰性建筑?还是在拐角处看到了一个球形玻璃和钢铁材质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装饰性建筑?

遵照 GPS 的指示(是用浓重的苏格兰口音播报的),我设法在旅行的第一站——艺术爱好者之家(House for an Art Lover)——找到了一个小型停车场。艺术爱好者之家就位于市中心以南的贝拉豪斯屯公园(Bellahouston Park)内。后来我才得知,原来这座城市曾经在贝拉豪斯屯公园举办过 1938 年的大英帝国展览,这可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现代艺术建筑展之一。

艺术爱好者之家,现多作为举办婚宴的场地

这个艺术爱好者之家并不是原型建筑,而是在 1996 年(根据的是麦金托什为了参加德国设计杂志《Zeitschrift für Innendekoration》主办的竞赛而于 1901 年绘制的最初方案图)由格拉斯哥工程师 Graham Roxburgh 建造而成。不过,作为仿制品,它还是相当精致的,处处彰显了麦金托什建筑的基本设计风格。

正如设计艺术学院的情况一样,麦金托什对艺术爱好者之家的设计也直接颠覆了人们的预期。这种有纹理的白色灰泥立面第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个典型的男爵庄园。但是它的正面却有些细微的不协调,墙壁上饰有金色的立体雕带,镶嵌着花朵、种子、根和茎等自然图案。

艺术爱好者之家南立面图草稿

室内起初也保留着同样的色调——黑色的木料和光秃秃的白色墙壁,勾勒出一座世纪之交的英国住宅。但是室内的细节,以及对空间的压缩和挑高,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我的感官被一种千变万化的彩色的、弯曲的、复杂精细的形态所震撼;这些都是麦金托什对自然、象征主义和神秘主义深深着迷的证据。

有些图案明显让人联想到新艺术派的草木鸟兽;另一些则让人想起立体派和装饰艺术派那些醒目的几何形状;金色的方形灯饰镶嵌着心形的红色玻璃;圆柱形的吊灯是由高大的玫瑰和紫罗兰的连续图案组成的,就像仙女的花冠一样;像长颈鹿一样细长的白色木制椅子和桌子被切割成圆形图案,让人想起鸡蛋,并由此联想到肥沃丰饶的寓意。

外来品种的植物出现在地毯、绘画、内置架子、壁画和彩色玻璃窗上。一架白色钢琴像一棵正在发芽的树一样向上伸展,最后抵在了巨大的、椭圆形的、雕木三角顶饰上,上面装点着玫瑰、白鸽和棒糖形的绿色幼苗,显得华美绚丽。这是不断发展的建筑细节,形成了高雅的艺术和巧妙的叙事技巧。屋外有很多值得探究的地方,包括几座当代雕塑、一个迷宫、一个奇异古怪的游乐园和一个收藏大英帝国博览会文物的遗产中心。

可惜我不能在此久留,我得去观赏麦金托什的其他作品。于是,我迅速赶往女王十字教堂(Queen’ s Cross Church),当地人将其称为麦金托什教堂(Mackintosh Church)。这个教堂就位于格拉斯哥市中心以北的一个简朴却迷人的工薪阶层社区,那里有着红砖建筑和蜿蜒的街道。

与格拉斯哥的许多教堂不同,麦金托什的教堂兵没有巨大而高耸的尖顶,而是更像是一个诺曼城堡,被其他建筑师称为“现代哥特式”。

我的导游叫 Sven Burghardt,操着一口浓重、欢快的德国口音,他自豪地向我介绍起这里深藏不露的红色沙岩奇观。Sven 很久以前就从斯图加特搬到了格拉斯哥,对这个宁静、通风的地方了如指掌。我第一次见到有个巨大的桶形木屋顶的教堂,Burghardt 告诉我,这个屋顶被设计成轮船龙骨的造型,是对麦金托什时代主导这座城市的航运业的一种认可,后来格拉斯哥成了仅次于伦敦的英国工业中心。

女王十字教堂开放于 1899 年,是麦金托什设计的唯一一座教堂,也是他痴迷于自然符号的又一个经典案例。我在教堂的任何地方都能找到这些自然符号,就好像在玩一个建筑寻宝游戏一样。黑色的木墙、讲道坛、门、教堂长椅和阳台上到处刻着苹果、长茎花、种子和尖喙鸟;还镶嵌着曲折、跳动、旋转的线条。它们暗沉的色调与巨大的含铅玻璃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者以钴蓝色的心形符号为主导,后者则被鲜绿色的生命之树所占据。

女王十字教堂的拱形天花板

移步楼上,我透过楼梯窗户瞥见了女王十字教堂里的蜿蜒街道,并从熟悉的二楼唱诗班看到了整座教堂的全景。

按照以往的惯例,麦金托什对建筑物的每一寸每一毫的设计都亲力亲为,从门把手到加热通风口,无一处遗漏。据 Burghardt 介绍,这种包罗万象的设计在世纪之交的工艺美术运动中很常见,在德语中被称为 gesamtkunstwerk ,即“总体艺术”。

整体艺术

整体艺术是由德国作曲家、剧作家瓦格纳提出的美学概念,在 19 世纪的欧洲出现。这一理念源于瓦格纳早期接触并延续的德国浪漫主义。在 20 世纪,一些作家用这个词语用于形容一种形式的建筑,用于室内装潢,家具,花园等空间概念上,也有一些将此词语应用于电影或大众媒体中。

在回到室外,走进阴雨的现实世界时,我才留意到第一次来到教堂时所错过的东西。多变的立面混合了哥特式大教堂的华丽窗饰、苏格兰城堡的狭长窗户和巨大塔楼,以及心形和植物形状的开口,这些都是麦金托什的风格。

Burghardt 和我分享的另一个细节是麦金托什在年轻的时候拍摄的一幅黑白照片,他戴着一条奢华的弓形围巾,穿着一件合身的运动夹克,留着八字胡,看起来衣冠楚楚,像是他那个时代的电影明星,又像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

谷歌为纪念麦金托什诞辰,用了日本格子、几何图形、麦金托什玫瑰、曲线图案和水彩画来为他设计Logo。

他那略显傲慢、顽皮的表情掩饰着他对传统艺术风格的兴致索然,也充分说明了为什么维也纳分离派的那些激进分子(世纪之交发生过一场与学术传统相冲突的维也纳分离派运动)比更为传统的苏格兰人更加欣赏他。下一站是位于市中心的格拉斯哥艺术俱乐部(Glasgow Art Club),麦金托什的局外者身份(随着事业的发展,这种处境给他带来了极度的困扰,最终促使他离开了英国)在那里体现得更为明显。在麦金托什时代,它代表着当时社会的中心。

格拉斯哥艺术俱乐部始建于 1867 年,1897 年由麦金托什进行了装饰,当时他供职于格拉斯哥建筑事务所 Honeyman and Keppie(很快便因为没有招徕足够多的工作而遭解雇)。发霉的、红木覆盖的周围环境显示这里过去曾是(现在依然是)一个非常私人的会员俱乐部,即使是麦金托什都从未接到过邀请函。不过他仍然为俱乐部设计了绚丽夺目的亮点,比如高大的画廊、宽敞的中世纪宴会厅与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董博物馆之间的十字架,还有玻璃和铁制天窗、粉红色和绿色的墙壁、黑色皮革沙发和黑色的木椽等。

为我引路的是俱乐部的第一位女性主席 Efric McNeil,她自豪地向我展示了麦金托什那些天马行空的设计细节,这些细节在传统艺术的背景中显得尤为突出:五彩缤纷的饰带让人联想到带刺的藤蔓、成熟的果实,甚至是雌性生殖器;华丽的弧形铁制和木制通风口盖;闪亮的金属门牌上镌刻着弯曲的种子和双腿修长的女人。

我原本可以待得更久些,但我的时间快不够用了,我必须要赶紧前往海伦斯堡,那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坐落在克莱德湾,在格拉斯哥以西大约一个小时车程的地方。我要去那里看看被奉为麦金托什住宅代表作的希尔住宅(Hill House,1904 年),那是他设计的第一座私人宅邸,房子的主人是著名的出版商 Walter Blackie。希尔住宅坐落在一座小山顶上,位于小镇中心以北的一个豪华住宅区里,随处可见碎石墙、古雅别致的房屋和朝向河流的局部风景。

为艺术爱好者准备的儿童游戏区

也许是因为光线的渐渐暗淡,或者是我在淡季旅行时终于找到了安心之所,又或者是因为麦金托什在设计这栋房子时倾注了他独一无二的设计理念。总之,在这次旅行中,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能彻底地展现麦金托什的精神和他那富有远见的魔力。在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空间,我的心跳都在加速,我像一个孩子一样全心迷恋着,第一次体验着这一世界奇观。在无数次的幻想中,我最喜欢的房间是绘图室——一个通向起伏不平的深色绿地的起居区——我的向导是一位缄默寡言但善良和蔼的中年妇人,名叫 Lorna Hepburn,她几十年来一直居住在一处文化遗产住宅内,她称这个绘图室是一处“令人惊叹”的空间。

麦金托什在这里打造了一个室内花园,带有彩色玫瑰墙模板;薄而高的家具,带有蔬菜图案;还有一个镶嵌着彩色泪珠形状马赛克的壁炉,配有各种各样的器具,让人联想到玉米秆、豆荚和其他植物。他还设计了室内花园里的彩色窗帘、书桌、椅子、灯具和网格地毯。

漫步其间时,Hepburn 告诉我,麦金托什的许多作品都是他与才华横溢的妻子——设计师 Margaret Macdonald——共同设计的,究竟是谁做了哪些设计,很难说得清,但Hepburn 指出,Margaret 的设计特点在位于壁炉上方,与周围花卉图案融为一体的女性画像中显而易见,在挂毯、彩色玻璃窗和整座房子里的面料刺绣中也能看得出她的设计。

为艺术爱好者准备的主餐厅

Margaret 对自然和女性形象的钟爱给这对夫妇的合作打上了深深的烙印,甚至比众所周知的影响还要深远。在我发现了这个特点后,她的存在以及这对伉俪在几何图案和有机图案上进行的融合,在整栋住宅以及之后所有的麦金托什建筑里都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据报道,麦金托什曾经说过:“Margaret 有天赋,而我只有才华。”

我痴痴地凝望着希尔住宅的其他房间,见识了这对夫妇掌控每一平方英寸空间和感受的能力,我的目光从紫色的釉彩玻璃吊灯投向彩色的靠窗座位,再流转到一张“和服书桌”,它的侧面像日本和服一样伸开着,镶嵌着珍珠母。

在图书室里,我惊叹于房屋主人出版的书籍,这些书的封面和书脊上都印着极具麦金托什色的植物萌芽图案,俏皮而幽默。回到格拉斯哥后,这些画面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回荡,我在酒吧的笔记本上涂鸦时,在洋溢着笑声的街道上漫步时,甚至是从我们租来的公寓里那些弧形的铁制品到市中心的石砌建筑上,我发现到处都留下了麦金托什的印记,他的影响无处不在。

希尔住宅的休息区。

接下来的日子更加多彩多姿,我还去了几处麦金托什设计的建筑。在亨特里安美术馆(Hunterian Gallery),我见到了轰动一时的由麦金托什和 Macdonald 联手设计的三层排屋;在凯文葛罗夫艺术博物馆我又见到了著名的柳树茶室(Willow Tea Room,我参观的时候恰逢其因翻修而临时关闭,但在 7 月份又重新对外开放了)。此外,我还参观了苏格兰街道学校(Scotland Street School)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大厅和每日纪事报大楼(Daily Record Building)外色彩鲜艳、隆起的石制抽象艺术品。

我甚至还去看了格拉斯哥艺术学院的外观,品味着它那奇特的铁造细节——很多有可能已经被破坏了——然后透过粗重的脚手架厚着脸皮偷窥了一番。

亨特里安美术馆

回首这次旋风式的旅行,我想起了麦金托什的才华,想起了他大胆而优雅的魔力,在里程碑一般的艺术学院五年内惨遭二次火灾的悲剧中,他的天才与魔力都没有被大火吞噬。这种说法似乎有些违背正统,但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也许在他 150 岁生日的当天,这个建筑界当权派的反叛者,会带着会心的微笑,安然地接受这一切。

交通

国内目前没有直飞格拉斯哥的航班,可以选择从北京、上海等主要城市飞往伦敦,每天有由英国航空执飞的航班。此外,也可以选择在慕尼黑、阿姆斯特丹、迪拜等城市转机。

住宿

The Principal Grand Central Hotel

The Principal Grand Central Hotel 酒店毗邻格拉斯哥中央车站,始建于 19 世纪后期,曾作为大英帝国铁路酒店招待过 Frank Sinatra 和 Winston Churchill 等知名客人。这家酒店坐落在 Style Mile 的中心地带,位于城市众多景点的中心,是格拉斯哥天际线中最负盛名的地标建筑之一。

在酒店的 Tempus Restaurant & Bar 中可以品尝到苏格兰当地的时令美食和饮品,从翻新过的香槟中央酒吧可以俯瞰整个中央车站。

地址:99 Gordon Street,Glasgow G1 3SF

电话:+44-141-2403700

网址:www.phcompany.com/principal/glasgow-grand-central-hotel

Sam Lubell

已经为菲登出版社、里佐利出版社、大都会图书公司

和莫纳赛利出版社撰写过 8 本与建筑相关的图书。

撰文 / Sam Lubell

摄影 / Andy Haslam

编辑 / 王宇翔

微信编辑 / Theo

部分图片来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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