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雅未克大学(雷克雅未克大学qs世界排名)
“不会再见了。”
祈北不屑的看着我,冷漠回怼。
“我不希望这是你愚人节的玩笑话。”
我当然没有撒谎,我曾经很喜欢一句话,日出时让恋爱终结。
现在属于我和祈北的极夜已经过去,因为我快死了。
1、
我在冰岛有一个很小的房子。
八年前,我瞒着所有人申请了雷克雅未克大学。
在祈北成为驻冰岛外交官的前半年,成为了当地留学生。
他时常惊讶于命运的巧合,他说,原来缘分就是距离7777公里也能够再次相遇。
他不知道,其实他的人生不是偶然,是我精心策划的必然。
和祈北在民政局分开后,我把婚房挂了中介,全权委托给闺蜜,然后踏上了去前往冰岛的飞机。
落地时,这座寂静的小城只剩下机场的灯光。
狂风席卷,把灯光吹得七零八落。
我拖着行李箱开车,比第一次来的时候从容许多。
八年前,我只会一些基本的冰岛语,下机场后差点被狂风卷进车底。
好在当时在社交软件上有认识一些冰岛的留学生,他们很热心肠,陪着我租好房子。
在我为了和祈北浪漫相遇前的半年内,我几乎只是一个为了生活潦倒可怜的流浪汉。
“这里。”
曾经的同学,陈司走上前,他留在当地做了一名大学老师。
“你喜欢的那个小房子,已经用我的名义买下来了。”
陈司开着车,除却发型变了一些,其他地方和从前无异。
2、
“谢谢。”
“你真的离婚了?”
“嗯。”
我假装要倒时差,闭上双眼。
按照陈司的性格,看见我这样他一般都会安静,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会离婚呢。当初你在冰岛为他做了那么多,我们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会和他在一起。”
陈司的话里充满着疑惑,他曾经说过,我是他遇见的最会爱人的女孩。
我家境算不上好,和祈北相识也只是一场意外。
我爸在工位上猝死,我妈坚持要公司赔偿,去法院上诉多次只是想要一个公平。
而当时替我们家伸冤的援助律师就是祈北的妈妈。
后来,官司没有打赢,我妈因病溘然长逝。
祈北的妈妈,是个极其强势且富有责任心的女人。
她资助了我的高中学费,还宽容大度的让我住进他们家。
祈北和我同年,他就读于全市最有名的私立贵族学校,从小爱好马术和高尔夫。
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整整两年,祈北后来回忆起来,常说我是一枚坚硬难啃的牡蛎。
他觉得我在他家住的那段时间,很难接近,几乎每天心情都不是太好。
他怎么会知道,当时的他于我而言,就像是冰岛的极光。
我在人生最黑暗处碰上了世间最绚烂的神迹,又怎么敢伸手去触碰。
3、
车停在海边的小路上,这里有一盏孤独的路灯。
“是我专门拜托人修的,你一个人住我害怕你看不清。”
陈司帮我拿出行李,打开门。
房子变了很多,铺上了毛茸茸的地毯,还有一些可爱的兔子挂饰。
当初祈北最喜欢的几幅画和那些冰冷线条的雕塑都不见了。
我没有责怪陈司,反倒很感谢他。
“暖气,水电,都已经给你交好了。这里你应该很熟悉,不需要我多说吧。”
“谢谢你,陈司。”
还好有他,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拖着病体做完这些琐事。
不过和祈北在一起的时候,这些小事几乎都是我跑前跑后帮他处理妥当的。
祈北这样的富家公子,外派到冰岛,几乎所有生活方面的事都不习惯。
这里天气严寒,孤独寂静,就连食物都不和祈北的胃口。
“小溪,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里的漫漫长夜。”
那个我们曾经相拥过的沙发还在那里,只是换上了崭新的毛毯。
祈北喜欢亲吻我的右耳,他总是用长满胡茬的脸蹭我,撒娇般叫我的名字。
哪怕他在上班,我也会提着做好的饭菜一个人穿越大半个冰岛给他送过去。
我曾经做了那么多那么多,还以为可以那样做一辈子呢。
4、
“所以你们离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陈司今天很奇怪,带着一股没有分寸感的唐突。
“他出轨了。”
我深陷进沙发里,没闻到祈北的味道。
“有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回家,我发现时,对方已经有了孩子。所以。”
我不能有孩子,因为在冰岛常年打零工,身体严重透支。
也有可能是在每一个穿越寒风给祈北送饭的夜里,我被老天爷一步一步剥夺走了做妈妈的权力。
但是这些不大重要了。
祈北家需要后代,他那素来正义的母亲也无法拒绝一个可爱俏皮的漂亮孙女。
正好我查出肝癌晚期,所以干脆顺水推舟,给老人家一个人情,就当是还她的恩。
离婚前夕,我瞒着祈北去见婆婆,正好看到那位温柔和顺的小三带着漂亮的婴儿坐在客厅里。
小三长得和我想象中不同,身上穿着香奈儿套装,是位大家闺秀。
我和祈北恋爱时,听说过他有一位青梅竹马。
两个人门当户对,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突然出现,结婚的应该是他们。
我出乎意料的平静,看着她们其乐融融就像是在看晚上八点档的偶像剧画面。
将婆婆曾经送给我的玉镯放下后,我转身离开。
“小溪姐姐。”
我没想到她居然还会下楼拦住我,她轻轻的对我鞠躬说对不起。
“希望你幸福,小溪姐姐。”
她眼神诚恳,教养很好,还试图递给我一张银行卡,想要用钱弥补她的龌龊。
“祈北出轨他会净身出户,这点钱我看不上。还有姜小姐,我不会祝你们幸福,我是个小气的人。”
我不单单小气,还特别爱吃醋。
相比较祈北和她,我更像是生长在阴暗角落里永远长不出头的青苔。
湿冷,孤独和死寂,就是我的全部。
5、
陈司离开前,给我做了一碗鸡蛋羹。
我捧着热热的碗,却还是忍不住打哆嗦,冰岛的夜真的好冷啊,祈北。
情绪反扑来的很快,我后知后觉间已经将眼泪浸满了枕头。
我想念祈北,和八年前一样想念。
那时候的我,一无所有在冰岛靠兼职过活,学费生活费,对于只有二十岁的我来说真的好沉重。
冰岛会休很长的极夜假期,因为在极夜的时间里,任何有温度的生物都会感到痛苦。
在我刷盘子时每个没人陪伴的夜晚,我都会推开窗子看一看天边可能会出现的极光。
极光就好像祈北那双璀璨的眼,我一页一页撕下日历,在心中默默排练着和祈北偶然相遇的狗血桥段,那是我人生中唯一的光亮。
我替我们两个写了很多个浪漫的开头,就像是好莱坞爱情电影的初遇。
后来我如愿以偿,在祈北第一天上班拍摄工作照时,穿着我花费一个月工资买的冷色风衣假装偶然闯进了他的镜头。
一切美好爱情总需要发生在浪漫的背景下,那天的我,手中捧着在冰岛很难见到的洋甘菊,被定格在祈北的相机里。
祈北认出我后,先是意外,随即竟还有几分感动。
我十八岁成年后就搬出去了,再之后就没和他有过交流,虽然我一直默默在网上关注他的动态,可站在祈北的视角,我是突然出现的。
捧着洋甘菊的女孩,“就像是寂静钢铁林中出现的那朵娇嫩的花,让我怦然心动。”
祈北曾经也会这样形容我。
后来的故事就略显俗套了,异国他乡的两个熟人互相取暖,坠入爱河。
我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理所当然的同居。
6、
这所小房子就是我们当初住了整整三年的地方,作为外交官,祈北总是很忙碌。
他的生活节奏和我截然不同,为了配合他,我果断申请休学。
休学那天,陈司非常严肃的告诉我。
“不管你有多爱他,一定要先爱自己,珍视自己的事业。”
我的朋友们常常会认为我过于喜欢祈北,因而丢失了自己。
但我当时并不在乎这些,因为如果没有祈北和他的妈妈,我或许早就已经将生命结束在那个残忍的冬季了。
“谢谢,我不会后悔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其实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后悔过。
只是有点遗憾,用力抓住、精心维系的爱情,还是只维持了不到八年。也没有人告诉我,原来好莱坞爱情电影的结尾,会是男主角出轨。
确诊癌症的那一晚,我坐在妈妈的墓地前,很小声很小声的问她。
是不是像我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注定要受苦,妈妈,我是配不上幸福的对吗?
妈妈没有办法回答,我只看到了细细密密的雨丝缠绕在我的手边,心口。
我想那应该是妈妈在为了我哭吧。
活着真的太苦了,妈妈。
7、
次日,陈司很早敲我的房门。我睡眼惺忪打开门,“怎么了?”
“大家听说你回来了,想约你一起吃饭。”
“中餐吗?”
“当然。”
中餐在冰岛是奢侈品来着,我们几个不太有钱的留学生,总是要凑很多小时的工费才能买得起一盘炒的并不好吃的番茄鸡蛋。
餐馆门口,是一张张我很熟悉的脸。
在我回国五年里,我时常回想起来她们来。
“今天我请客吧。”
陈司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小溪,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的外交官老公呢?怎么不见他。”
看来陈司并没有把我的事广而告之。
“离婚了呀。”
我很释然般的耸肩,却还是在她们关切却又不敢打破沉默的小心翼翼中莫名红了眼眶。
“对不起。”
我是个没办法很好稳定情绪的笨蛋,眼泪顺着脸颊一串串滑落,将眼前洁白的餐具染的斑驳。
朋友们知道我有多爱祈北,自然也能理解我此刻有多难过。
她们走上前,一层又一层温暖的手臂将我包围。
“没关系,还有我们呢。”
“其实祈北也没有多帅,北欧帅哥这么多,我们再找下一个。”
“最近可以去看蓝冰呢,咱们等下就去吧,我开车!”
很多人都说,冰岛是最孤独的岛屿。
冷风喧嚣,海风吹起赤裸的沙尘,露出里面墨黑的地底心脏。
蓝色的冰是为数不多有色彩的点缀,它们和蓝宝石一样在寒冽的白日闪着亮晶晶的光。
我试图触碰,陈司却拦住了我的手。
“看看就好了。”
陈司和祈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这样很好,这样我就不会想起他。
8、
“小溪你知道吗?蓝冰洞每一次形成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你给我的感觉。”
祈北眼睛很美,蓝冰映照在他的瞳孔里,那是一片澄澈的海面,里面藏着我汹涌无比的爱意。
“你在我家住的时候,从来都不和我搭话,哪怕我主动开口,你的回复也永远只是嗯,啊这样的单字。”
祈北笑了,他伸手帮我拂去额角的风雪。
“我这么有魅力的男人,被你这种漂亮女孩冷落,其实每次都很失望的。”
原来他也会为了我失落,我温柔的望着祈北,轻轻搂住他的胳膊。
“还记得吗?我那次请你去看电影,说是被同学放了鸽子。其实不是,那是我想的笨拙借口而已。”
看的电影是恋恋笔记本,重映的老片。
当时是圣诞节,不知道是哪里的营销,说在圣诞节一定要重温恋恋笔记本。
那天祈北打扮的很郑重,像是童话世界的王子。
他用很漫不经心的口吻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就像是无数包跳跳糖在我的世界同时炸开,我几乎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所以只有沉默点头。
在祈北眼中,我很不情愿充当了他的电影搭子,只有妈妈知道我那天有多高兴,高兴到好像街上所有的灯光和喝彩都是在替我庆贺。
“我不记得这件事了,回家再看一遍吧。”
我在祈北面前却轻轻摇头,他看我这样,便赌气般吻我。
孩子气的祈北,报复般咬疼我的祈北,应该是爱我的吧。
我突然觉得有点冷,弯腰忍不住的咳嗽。
伴随着肝部熟悉的疼痛,我脸色逐渐开始惨白。
“怎么了?”
陈司下意识扶我,可能是被我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吓到,他的手缩紧了点。
“别告诉她们。”
朋友们还在拍照,她们回头看我,招呼我过去一起。
陈司神情几经复杂的转变,终于还是尽量扶着我走到了人群中。
她们将相机设置倒计时,放在三脚架上。
伴随着大家欢乐的笑声,我勉强勾起一丝尽量看起来漂亮高兴的微笑。
取景器内,大家都称赞我的脸和八年前没什么变化。
“仍旧是那朵风中摇曳却无比坚韧的小白花。”
9、
回家后,陈司不顾我的意愿请来家庭医生。
医生面色为难,同时告知陈司我的病需要去医院治疗。
陈司没有资格要求我去医院,可他作为朋友,免不了要刨根问底。
他是个很克制的男人,是一座绵延没有波动的雪山,可这次不大相同。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要埋在冰岛的。”
陈司眼神逐渐化为担忧,“什么病。”
“肝癌。”
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治不好的那种。
冰岛医疗条件并不算优越,我来这里只是图个清静。继续留在国内,祈北那样的身份,到时候他结婚的新闻一定会出现在我眼前。
只要远远躲开,我才能平静的死去。
陈司一拳头打在墙上,嘴里用冰岛语骂了句脏话。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去医院,至少开一些缓解疼痛的药,做做化疗。”
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帮我规划后面的安排。
“我不想麻烦你。”
“你没来冰岛就算了,既然在我眼前,我不可能不管你。”
陈司是个好男人,各方面都称得上优秀。
由于我对医院有天然的恐惧,所以陈司每天都会亲自开车送我去医院做完治疗后,又开车送我回来。
我拒绝不了他的帮忙,他甚至还会挽起衣袖在厨房给我做饭。
陈司变着花样做,可我却还是越来越瘦。
呕吐,浑身疼痛,没有精神。
我是一只失去了海水的牡蛎,正在逐渐干涸。
收到祈北短信那天,我刚打完了止痛针。
【你不在家?】
祈北的消息比我想象中来的快一些,这才过去半个月而已。
我没回复,十分钟后,祈北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想了想,按断了。
医生说,打完针后不能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我不想再疼了,所以暂时不要和祈北接触的好。
祈北一向高傲,很少会纠缠人。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不敢跟他打超过两个的电话,这样会让他反感。
我没想到的是,这位视效率为一切准则的外交官先生,居然连续给我打了将近十个电话。
手机一直震动让我莫名心烦,干脆关机。
“回家好好睡一觉,不准再半夜偷偷看小说,你的病不能熬夜。明天我要出差,问了医生,明天不用来治疗,所以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
陈司管我管的很严格,有些像我故去的父亲。
“嗯。”
我老老实实点头,心里却已经开始规划,明天要去学校看看。
10、
手机一直没有来得及开机,我裹着风衣自己开车出门。
雷克雅未克大学没有围墙,他对全世界的人开放。
广阔的草地,身边路过三三两两抱着书本的学生,我孤身坐在长椅上轻轻仰头,感受带着咸湿味道的海风涌进鼻子。
我念书的时候,忙于和祈北相处,从来没有好好感受过这座大学的氛围。
学生们神态各异,来自世界各地,她们大多双眸发亮,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而我呢,哪怕坐在阳光下,也仍旧只是一副快要死掉的躯壳。
祈北从来没有陪我来过校园,他很忙,忙的无暇参与我的生活。
我看到一对学生情侣在街头拥吻,眼泪不由自主顺着脸颊流下。
我怀念失去的青春,和当初那个爱到奋不顾身的女孩。
我偷偷回家的时候,陈司正站在门口,他脸色严厉,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打开手机。
“不是叫你不要出去?”
陈司管的实在有点多,但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抱歉。”
我认错的很快,陈司也叹了口气,递给我从餐馆打包回来的饭菜。
“先吃饭吧。”
“你以后尽量把手机打开,就算非要出门,也得我们联系得上你才行。”
为了不让陈司操心,我当着他的面开机。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手机刚打开的第一时间,祈北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我还没有修改他的备注,仍旧是外交官先生。
陈司沉默的望了我一眼,随即转身离开了屋子。
“喂,林溪!”
祈北声音听起来挺焦躁的。
“你把房子卖了?”
“嗯。”
我漫不经心点头,嘴里还含着饭菜。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祈北。”
祈北和我交往时占有欲并不强,往往都是我对他主动报备行程。没想到离婚后,居然反过来了。
“我们离婚了。”
祈北顿了一下,轻蔑的笑。
“我还没有失忆,只是有些东西在你那里。”
“你的东西我离开前打包寄到了你的新家,新妻子没有告诉你吗?”
可能是我的语气过于平淡,祈北那边沉默了将近三秒。
“林溪,你这样有意思吗?”
出轨的人是他,怎么反倒成了我无理取闹。
“你还有别的事吗?”
我叹了口气,本来今天还是挺有胃口的,因为祈北,我又疼的想吐了。
“你知道我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俩婚后,我沉迷做黏土娃娃,做了许多祈北的形象。
他很喜欢的,其实如果我没有在他的女儿手中看到某只娃娃,我大概也会大大方方的送给他做纪念。
但我实在小气的很,不愿意看到他和别人的女儿玩我辛辛苦苦捏出来的娃娃。
“那些娃娃是我自己做的,已经烧了。如果你想要的话,网上定制的很多,可以自己去买。”
我又回到了当初寄居在他家中的模样,语气生硬,字字都是回绝。
“没有别的事,我就挂了。”
“你在吃饭,是不是?”
差点忘了,我们有八个小时的时差,这个点祈北那边应该是半夜三四点。
奇怪,他一向作息很好,怎么会半夜还没睡觉。
“挂了。”
我不想被祈北找到,挂断电话。
饭自然吃不下去了,但为了不辜负陈司的一片好心,只好让它魂归垃圾桶。
11、
祈北在那次电话后倒是安静了一段时间,之后的日子里,我按部就班去医院治疗,偶尔和朋友们聚一聚。
直到闺蜜给我发邮件交代房子交接事宜,她在邮件里说了很多,倒是只字未提祈北。
邮件最后闺蜜嘱咐我在冰岛一定要注意安全,她以为我是来旅游的。
挺好,到时候我悄悄死去,她也要距离好长一段时间才会知道呢。
不过雷克雅未克很小,在医院我碰到了祈北当初的同事。
看到我,她很意外。
“嫂子?”
她勉强措辞,但明显想不起我的名字了。
“林溪,好久不见。”
我主动伸手维持体面,同事尴尬一笑,回握住我的手。
“林溪,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我看到老大办婚礼,还以为是和你补办的……”
对,我和祈北没有婚礼。
当时祈北家里人并不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毕竟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退了学连最基本的大学文凭也没有。
祈北青年才俊,在外交部担任要职,怎么看我都配不上他。
但祈北一心要和我结婚,为此婆婆还骂过我,说我是个白眼狼,当初就不应该大发慈悲帮我。
我和祈北之间的那条鸿沟并没有因为我搬出那座别墅而消失,反倒随着时间越来越深。
祈北和我是秘密领证,至于我做梦都想要的婚礼嘛,则一直都没有办成。
“婚礼有请柬吗?”
我微微一笑,朗声问她。
小姑娘显然没料到我居然会这么大度,仓皇点了点头,掏出手机点开了请柬。
请柬中,祈北穿着剪裁得体的高级西装,她的妻子一袭婚纱拖地,眼里满是温柔。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婚礼场地极尽奢华,羽毛伴随着隐约缓慢飘落,梦幻的像是童话。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哭的,但可能是已经被病痛折磨到麻木,看完这些居然只是木然的笑了笑。
“谢谢你,挺漂亮的。”
这个婚礼我不羡慕,感谢祈北没有在我喜欢的草地婚礼里,和其他的女人携手走进小礼堂。
12、
我拿着报告单坐在走廊上等待陈司给我拿药,陈司的步伐较为沉重,我知道,一定是我的癌细胞又扩散了。
陈司看起来比之前老了点,肯定是被我累的。
“陈司,我还是住院吧。”
陈司还没女朋友呢,每天跟着我跑来跑去,好好的一个小伙子都快成老大爷了。
“我在家晚上也不敢睡觉,太疼了。”
我说的是实话,好像一个人的时候疼痛感会加倍,医院里至少还有医生和护士陪着说说话。
“但你不是很,讨厌医院吗?”
在我没有成年前,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医院离开了我。
所以消毒水的味道是我前半生的梦魇,但是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什么都不重要了。
“还是住院吧,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
我是最坚硬的牡蛎,只要是我决定的事,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住进医院后,病情果然急转直下,已经到了没有办法站起身的地步。
肝癌挺疼的,夜里经常疼的浑身都是虚汗,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痛苦的抽搐。
祈北又给我打电话了,第一句话就是,林溪我要结婚了。
“恭喜你啊。”
我忍着疼痛,艰难的扯起一丝苦笑。
“你是认真的吗?”
“不是,其实我很想诅咒你们下半辈子过得生不如死。”
就像我现在这样,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早就明白诅咒这两个字没有任何的价值。
祈北和她的妻子此生会幸福美满,成为让所有人都羡慕的模范夫妻,而我这个手捧着洋甘菊的女孩,不过只是祈北人生中的小插曲而已。
我艰难的伸手摁下了挂断键,下一秒就将中午好不容易喝下的粥全部吐了出来。
照顾我的护工是一位温柔的母亲,她没有嫌弃我,看见我佝偻在床上,止不住落泪,她只是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用冰岛语温柔的说,“上帝会保佑你,孩子。”
只可惜我的世界没有上帝。
13、
到了要化疗的那一步,我的头发大把大把的往下掉。
陈司带我去理发,他和我同时坐下。
“剪光光。”
我故作轻松的耸肩,陈司居然也跟着重复了一句。
后来我们一大一小两颗卤蛋从理发店出来,好在冰岛人不爱闲言碎语,也没有疑惑的目光打量在我们身上。
“陈司,你这个样子去上班,以后可能真的找不到女友了哦。”
我笑着调侃陈司,他望着我,眸色认真深沉。
“没想过要找女友。”
“也是,现在都是单身主义。”
我回避了他的眼神,转身朝海边走去。
冰岛的春天快要来了,夜晚的时间逐渐缩短,海水的寒气也收敛了许多。
我站在海边拿面包喂食海鸥,突然想起来什么,掏出手机让陈司帮我拍照。
“可以拍海鸥站在我手上的照片吗?我想放在墓碑上。”
我认真的问陈司,因为我觉得这样会很酷。
但陈司眼中却泛起了泪花,他别扭的侧过脑袋,强行吸了下鼻子。
后来陈司还是勉强稳住情绪帮我拍摄了照片,海鸥也特别识趣,貌似是知道即将拥有登上我墓碑这项殊荣,它甚至还特意看了镜头。
照片里,我的围巾随风扬起,原本就瘦弱的脸因为病情越发消瘦,只是笑容仍旧满分。
我想起那张祈北总是带在身上的照片,我拿着花束摆拍的样子,压根比不上这张照片来的鲜活动人。
“我光头也挺漂亮的嘛,对不对?”
陈司颔首,极小声极为克制的回应我。
“怎样都很美。”
时间慢慢过去,距离我来到冰岛已经三个月了。
朋友们经常给我带来鲜花,医生说我的病房是整个冰岛色彩最丰富的地方。
“那今天打针可以轻一点吗?”
医生说她已经很轻了,只是治疗癌症的药打下去就会很疼,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她真是个古板的好医生。
再后来,我没了和医生开玩笑的力气。
总是不停的吐,为了避免因为呕吐导致身体脱水,医院已经不再叫我吃饭了。
一开始是流食,后面就变成了输营养针。
嘴巴里总是苦苦的没有味道,起床去做化疗的时候,我从镜子看到自己的双腿,瘦的裤管空空,倒是不用再减肥了。
祈北偶尔会给我打电话,但我从来没有接过。
不是想冷落他,只是实在没力气说话。
14、
陈司告诉我,家门口的花开了,他摘了一些过来。
我也想出门看看冰岛的春天。
争取到医生同意后,陈司借来轮椅推我到院子里。
天高海阔,阳光暖洋洋洒在身上,这是我接受治疗以来最高兴的一天,只是我没想到居然会在栏杆外看到祈北。
祈北面色疲惫,我们隔着栏杆对望,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他好像如释重负一般的笑了,可当他走近了些,看清楚我的脸时,却又莫名慌乱。
“林溪。”
他低声喊我的名字,试图伸手摸我的脸,却被陈司一把打开。
傻祈北,他早就没有资格碰我了。
“林溪,你怎么病了?”
我现在这幅样子,连头发都没有了,他应该随便猜猜就能猜到,可祈北却还是问我。
“什么病?要紧吗?”
“我们回去吧。”
我仰头看向陈司,不想跟祈北说一个字。
祈北被拦在医院外面,一直叫我的名字,我没有回头去看他。
从十六岁到现在,我都从来没有见过祈北失控的样子。
陈司说,祈北和医院的保安打了一架,被警察抓走了。
我反倒笑了,祈北也会犯事进局子的时候啊。
“你想见他吗?”
陈司低声问我。
“不想。”
我摇摇头,把被子拉起来盖到脸上。
我还以为见到祈北我至少会哭一哭,却没想到我居然心如止水。
15、
祈北见不到我,于是给我发了很长的短信。
他说他没有结婚,在婚礼仪式上听到我住院的消息就直接飞来了冰岛。
【小溪,你生病了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我懒得回复他,其实我确诊之前,身体早就有了症状。
但那时候祈北忙着出轨,哪里抽的出空陪我去医院检查。
【对不起,小溪,是我忘记了当初对你的承诺,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重新开始这四个字,原本是我的台词。
我搬离祈家之后,日复一日的思念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我知道我彻底爱上了祈北,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所以在得知他会去冰岛做外交官后,毅然决然辞掉工作重新考学。
我学习天赋并不算高,为了拿到offer几乎日夜泡在图书馆。
我想要和祈北重新开始,摆脱掉寄居贫困少女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
朝他走的每一步都好辛苦,像是美人鱼踩在刀尖上一样,我浑身都是血的出现在他生命里,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最后呢?
终究没有逃得过七年之痒。
回国之后,他的名号越来越响亮,需要参加的宴会档次也越来越高。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作为他的妻子出席的呢,大概是在席间,有位领导笑着问我的家庭,问我的学历,而我却只用孤儿两个字惹得众人都不愉快的时候吧。
在祈北身边,我永远是拿不出手的人,是见不得光的牡蛎。
所以祈北有什么资格跟我说重新开始?
16、
医生已经不再让我化疗了,我清醒的时间也慢慢的在缩短。
很多时候,我躺在床上,但灵魂却像是已经飘向了童年。
那时候爸爸还没有猝死,他会像陈司一样,开车带我去家附近好看的地方冒险。
爸爸带着我赶海,别的孩子大多喜欢漂亮的贝壳,却只有我将古怪的牡蛎牢牢抓在手心。
“我们家小溪是最特别的孩子,你喜欢的东西多与众不同啊。”
我伸手,很想将此时此刻的爸爸留在身边。
但胳膊上插满了管子,肌肉萎缩到已经没有办法抬起分毫。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爸爸死在面前,看着那个小小的我蜷缩在医院的角落。
有一双崭新的皮鞋出现在我眼前,少年递给我一包纸巾,他坚定的说。
“我妈妈是最厉害的大律师,她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祈北,他全身上下都闪着金光,而在我们的身侧,是我妈妈扑通跪在他妈妈面前痛哭流涕祈求的模样。
阳光像是一道线,从我们的中间穿透,我和妈妈在阴影里,仰望着祈北一家人,渴望得到救赎。
这条线,不会因为我炙热的爱意消失,它永恒存在。
“小溪。”
耳边似乎出现了祈北叫我的声音,我却没有力气睁开眼去看他。
后来我周围似乎聚满了人,等到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脸上带着伤的陈司正静静坐在我的床边。
祈北,怎么变得这么暴力了?
“你醒了。”
“不要乱动,医生说醒过来就还有希望。”
“你被他打了吗?”
我笑了笑,陈司没说话,只是眼神看向了窗外。
祈北不知道在哪里打通了关系,虽然不能进来我的病房,却得到了在窗外探望的权利。
他瘦了好多,身上的衣服狼狈不堪,连领带都扯坏了。看来陈司没我想象中柔弱。
那双我最喜欢的眼,眼角处挂了彩。
祈北一直在看我,四目相对,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小溪,对不起。”
他哭了诶,天之骄子居然会因为我哭,这实在是我林溪此生可以写进回忆录的事情了。
“我们复婚好不好,我带你去美国治疗,一定可以治好。”
我的力气没有多少,不想浪费摇头上面。
看我只是笑,祈北哭的更厉害了。
“陈司,我的照片有打印出来吗?”
我只顾着和陈司说话。
陈司点头。
“给我看看。”
陈司把那张我喂海鸥的照片递给我,我努力睁开眼。
那天我原来笑的这么开心,这只肥啾啾的海鸥,似乎也在笑。
“挺好的,陈司,我可以埋在冰岛吧。”
“只要和你结婚,是不是就可以埋在冰岛了呢?”
“趁着我现在还有点力气签字,可不可以请你娶我。”
祈北听得到我说的这些话。
我不会再和他复婚了,永远都不会。
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我没有去看祈北,但却能听到他绝望敲打窗户,一个字一个字求我的声音。
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留下眼泪,我对陈司说。
“陈司,请你给我埋在冰岛的权利吧。”
陈司喜欢我,我的话对他来说无比残忍,可是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的爱已经在祈北身上用的一干二净,我没有多余的爱分给这位像父亲一样呵护我的男人。
陈司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我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他点头。
“我等着一天等了挺久的。”
17、
我和陈司领证那天,医生给我打了很疼很疼的针。
疼的我整颗心都蜷缩在一起,根本没有喘息的空间。
陈司帮我办好了户口,我的冰岛名字叫Ostru,是牡蛎的意思。
祈北眼睁睁看着我成为了陈司的妻子,听到陈司叫我Ostru。
“你不能这样,小溪,别这样惩罚我。”
他的态度比任何时候都要低声下气,他眼中的红血丝几乎快要淹没那片海洋。
这位尊贵的外交官,此时此刻像是斗败的骑士,浑身是血躺在我的脚下祈求我的饶恕。
但我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一次都没有。
拿到冰岛居住资格后,我像是终于完成了人生最后一件大事。
我没有力气从床上爬起来了,针头在我的胳膊上找不到落脚点,医生摇摇头和陈司说,没必要再继续治疗。
这次我是真的快要死掉了。
祈北给我发了好多好多的消息,他甚至还趁着陈司睡着的功夫,偷偷溜进来吻我早就破败不堪的脸。
他请求我睁眼看他,他说他一直爱我。
我听得到。
陈司被祈北吵醒,他又打了祈北,只是这次祈北没还手。
他输的很彻底,被打到站不起来。
陈司告诉祈北,在林溪十六岁时,她就爱你。在冰岛的相遇根本不是巧合,是林溪用尽全部力气写好的剧本。他说祈北是个不懂得珍惜的混蛋,说祈北根本配不上我的爱。
祈北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任由陈司发泄的拳头一下又一下狠狠打在他的身上。
他脸上全是血,艰难拉我的手。
“对不起小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那么早就喜欢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还能听得见啊,祈北,但我好像真的没办法睁开眼看你了。
“小溪,我求你不要死,我求你,小溪。”
傻子,死不死的,又不是我说了算。
番外
我作为陈司的妻子被埋到了冰岛的公共墓地里,是我生前自己挑选的,面朝大海。
墓碑上的照片也是我选好的那张,没有头发但是很漂亮。
祈北一直没有走,他总是跪在我的墓前,应该是在忏悔。
他变得一点都不帅气了,从我现在的视角来看,更像是个沧桑的老大叔。
祈北把我喜欢吃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墓碑上,还有两个捏的歪歪扭扭的黏土小人。
“小溪,你这张照片真好看。”
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否则又怎么会在冰岛重逢时一下子就抓住你的注意力呢。
“小溪,黏土娃娃真的好难做,你好厉害。”
“小溪,我会做饭了,做你爱吃的。在冰岛,永远都是你给我送饭,送了整整三年。为什么我能这么轻易忘记你对我的好。”
祈北开始哭了,老实说,他哭起来的样子很丑,皱着眉头一点也不好看。
“人总是贪心不足,小溪。”
“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小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啊,我对你这么好,我掏空了一切来爱你,你还嫌不够。
祈北的眼泪弄湿了我的墓碑,打在陈司种的花上。
他瘦削的身影像是快要被风吹倒,一点也不像我爱的样子了。
这样看他,也不过只是个不懂得珍惜的普通人,是我的爱给他镀上了光。
希望下辈子,不要再这么苦了。我要做深海里的牡蛎,一辈子关着壳子,永远都不打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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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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